存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缕印象。
许卫山的嘴大大张开,他急切地想说话,泪水却从眼角落下,他不甘心,不甘心自己意气神采了一生,最后竟落得个死也死不了,活又活不下的难堪模样。
他更不放心这两个自己宠爱了大半辈子的人,要是没了他,她们又该怎么办。
许璟的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了,每次擦拭,很快又有很多的涌上来,怎么擦也擦不完。
唐曼华扑在许卫山身上恸哭,就连最后的告别也是充满威胁和恫吓:“老许,我告诉你,你要是敢留我一个人,我就马上去找下家,我永远生你的气,永远都不原谅你!”
许卫山开合的唇像是往两边扯了扯,他是真的很想留下个笑脸,即便展露出来得不伦不类。
瘦骨嶙峋、扎满针眼的苍白双手一边握住一个人,声音轻得沙得像从肺腔发出:“你是大孩子了,公司和妈妈以后就交给你了……”
“爸爸,您放心。”许璟跪在床边,努力抓紧许卫山的手,像是要用自己的温度把那飘飘扬扬的魂魄也扯回来一样。
她泣不成声,浑身都在疼痛,都在撕裂:“爸爸,你别走,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完成,你还没安享晚年,你说的要去九号道滑雪我们也还没去,你还没看见我结婚,我求你了,你别走……”
死别,就像是在心口活生生地剜开一个洞,黏糊糊地带着血肉骨髓。
第十八章
蒋易秋在技术公司和制造商间盘踞不休,一面跟这边的供应商谈判往来,周旋故纵,一面跟国内的高管之间会议不断,考察的数据和几方的心理每天都在更新改变,一刻也不敢放松。
蒋易秋忙得脚不沾地,不敢松神,事情谈完办好所花费的时间比他预估的还要多几天。
直到合同签好,他没作停留地直奔机场,坐在vip候机室的一刻才有了些许轻松。
谭昊明在对面语调平稳地念起回国后的日程安排。
蒋易秋眼睛盯着玻璃墙外,不紧不慢地打断:“你先等会儿,到了之后别急着安排工作。”
谭昊明收起手里的小册子:“您是想先休息半天?”
蒋易秋还没来得及吃午饭,他夹了块蛋糕放进嘴里,甜得有些齁,“我想去看看许璟的爸爸,这么久没联系,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。”
蒋易秋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谭昊明:“怎么不说话了?你也没吃饭,去拿点吃的吧。”
谭昊明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“咔嚓”断裂,“这个……”
蒋易秋往后靠了靠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谭昊明咽了咽口水:“许璟的爸爸已经过世了,就在12月中旬。”
蒋易秋赫然抬头,除了瞳孔开大,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甚至连开口声调也很平稳,可谭昊明就是觉得周遭空气都在变得稀薄。
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?”
谭昊明头皮发麻:“您之前太忙了,我不想打断进程,而,而且,您刚回国去大学找她那次就说过,关于许璟的事您都不想再听见,所以……”
蒋易秋没说话,平静无波的侧脸下,看不出心绪。
谭昊明如坐针毡,沉默之下,他颤颤巍巍开口:”您那基金的事儿,要不要提前?“
蒋易秋自己也不知道了,他想掏烟和打火机出来,周身摸了个遍才想起过安检前打火机就已经丢掉。
“我去一下吸烟室。”
下了飞机,两人坐上司机的车,于深的手放在方向盘上,等了好几秒也没人告诉他目的地。
于深转过脸,无声地询问:家还是公司?
谭昊明透过副驾驶旁的后视镜看向蒋易秋:“蒋总,咱们是不是还是得去看望一下许璟?”
“人家爸爸都死了,当然得去慰问。”
别墅已经易了主,蒋易秋站在大门外一筹莫展,仅仅半个多月,竟有了恍如隔世之感。
于深下车去问邻居,谭昊明则是打给了机关人员问询情况。
要找到许璟很容易,不过十几分钟,谭昊明走到蒋易秋身后:“她现在在派出所。”
“什么?”蒋易秋快被搞得脑容量不够用:“她为什么又在派出所?”
*
许卫山去世后,许璟过了一段魂不附体的日子。房间里,她把所有窗帘都拉上,什么也不想管,什么也不想思考,昏天暗地的悲恸和折磨里,她除了痛苦和哭泣,什么也做不了。
就算连日不开灯的室内昏暗如黑夜,入睡也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,死气沉沉的房间连同世界一起暗淡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