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像是绵绵不绝那样眼见着刚恢复清明的眼睛又有凶气显露。
钟翮的手指按在车辕上停了一瞬,她半晌没说话,过了一会儿开口道,“你呆着他身边,他的阳气怕是会被你活活耗干净。”
钟翮的话像是什么稀世利刃,一刀就斩断了那新鬼身上连绵不绝的怨气,他显然怔住了,眼眶骤然红了起来,钟翮微微侧目。
原来人死了以后也会伤心的么?
钟翮那铁石一般的心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柔软了三寸,“你可是不放心我?我……算不上什么圣贤,可君女一诺,心如磐石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,你且放心。”
那新鬼血泪滚滚而下,他别无选择矮身跪在了地上,“还请仙人帮帮我儿。”话音方落便是悲戚的哽咽声。
钟翮垂眸,“要我帮什么?”
新鬼抬起满是血迹的脸,“恳请仙人替我送他去苍梧山,有一位姓钟的道长曾答应收我儿为徒弟,我儿如今这样狼狈是为我所累,还请仙人拦着我儿,让他别往回看。”
这新鬼没了怨气,倒像是显出了生前的三分模样,瞧着大抵过了而立,脸颊消瘦,生前应当是病死的,钟翮收回了目光,“我只能做一件事,苍梧山不是我不想送他而去……苍梧山已经没了,去了也是送死。”
阮青荇远远站在不远处摩挲着腰间的佩刀,她眼里倒是不见惧怕,钟翮喊了一声,“青荇,有马么?把这车拉回去。”
阮青荇知道她收拾的差不多了,远远吹了声口哨表示自己知道了,不到一刻钟就牵来了自己那一匹白额马。
“钟姐姐?想通了?寻个夫君?”
钟翮冷笑,“你倒是胆子大,这么一车阴气拉回来竟也不觉得难受?”
阮青荇吐了吐舌头,挠了挠自己的头发,“这话说的,这不是有你么?”
钟翮叹了口气,偏过头对那新鬼道,“你定然不放心,附在这玉珠子上吧,等你放心了再走。”
新鬼低头叩首,然后化作一道青烟溶进了钟翮手腕上的玉珠中。
阮青荇忍不住伸头问道,“他怎么这么肯听话?”
钟翮将另一条腿搭在车辕上,示意阮青荇驱马儿往前走,“人魂新丧,神志都还在,自然与人无异,更何况这新鬼是后面这孩子的父亲,慈父护儿,迫不得已。”
阮青荇听得神往:“钟姐,你会这么多,不如我拜你为师,你教教我呗?”
钟翮顿了顿,“免了吧,霍先生若是知道了,还不扒了你的皮。不跟你说笑了,我去看看那孩子的伤势。”
第4章
阮青荇将车直接驾到了钟翮那间小院的门口,钟翮从车中出来,身后背着满身鲜血尘土陆嘉遇。白衣上青红交错,阮青荇默默感叹了一下,头一次见到钟翮那身白衣染血。钟翮倒是习惯,并且背着陆嘉遇的时候还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。
“钟姐要我帮忙么?”阮青荇试图搭把手。
钟翮手腕上的珠子忽然变得滚烫,啧,人家爹不愿意了。她颇有些怜悯地刮了一眼阮青荇:“不必了,你且回去吧,霍先生定然等你许久了,你这么动手动脚人家爹爹介意。”
阮青荇立刻缩回了手,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,却还有些不放心,“那要是需要帮忙一定叫我啊。”
钟翮点了点头,示意让她放心,然后抬脚跨进了门内。
背上背的人轻飘飘像是一片不起眼的羽毛,趴在钟翮背上硌得她生疼。钟翮这小院子不大,只有一间卧房,背上背着的还是一个男孩,怎么看都没有让人家躺地上的道理。
更何况从小钟翮受她那冷若冰霜的父亲管教,若是不小心碰疼了谁家男孩,那都少不了藏经阁抄书一日,更别提冒犯或者说轻薄了。男孩么,怎么都该是放在长辈怀里千娇万宠着长大的。
钟翮小心翼翼将他放在了床榻间,仔细看了看陆嘉遇的脸色。大抵是一路上受了惊吓,再加上没能被好好照顾,身体受了寒,伤口有些溃烂,此时发起了烧。
更何况钟翮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洁癖,陆嘉遇满身尘土血迹,怎么都该清洗一下,她瞧着着一道道的血迹就手痒。钟翮犯了难,就算蒙住眼睛也是冒犯,无法,她低头跟手腕上的珠子打商量,“先生,跟您商量一下,我能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玉珠立刻变得滚烫,大有只要她敢动手就在她的手臂上烫出一个洞的架势。
好吧,她不能。
钟翮对这样的疼痛视而不见,只是惆怅地放下了手,“罢了。”
她出了门在院中的井里打上来一桶水,然后去灶房生了火,那灶台干干净净,只是一丝烟火气也没有,钟翮在一旁折了一根枯树枝随手丢进灶台中,随手便是一簇青色的火焰“嚓”一声燃烧了起来。
她不疾不徐坐在灶台旁边等水烧开,钟翮低头看了看自己素白的手,叹了口气,然后抬起右手。微弱的青光在她的十指之间飞舞流动,带起了一小股旋风,可灶台里那青白的火焰连动都不动,小小的旋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