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。
一种酒,两种味。一个是酸的,一个是甜的。
今夜的酒,特别浓。
宝燕睁开眼,被手中跌落的酒盏惊醒,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时辰了, 看看身旁的裴絮也喝多了,倒在案上呼呼大睡。两人酒量都还算可以,一般都很少喝醉,大概是今日心中都各有痛快,所以没了分寸。四下安静,屋中家仆可能都已睡下了,老爷估计又是留宿在衙里没回府。
宝燕揉了揉脑门,支起身,定了定神,抬眼就看到那对显眼的磨喝乐,又转过头,盯着熟睡的裴絮细看。
裴絮闭着眼,微张着唇,醉后烧红的脸,整个人随着呼吸,一起一伏。
空气里弥漫了什么,已经无法细想,宝燕觉得身上火热,当下脑中,只盘旋着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宝燕蹑着手脚,轻轻靠了过去,低下头,越来越近,近得听见她的呼吸。眼前所见尽是她,纤长的睫,如月的眉,和自己一样,又和自己不一样。还有一阵果莓甜香,甜得像。。宝燕想起小时候那颗被塞到嘴里的糖。
就这样,贴近她的脸,鼓起勇气,低下头,轻轻的、小心的、快速的,碰了一下。
像棉花一样。
裴絮动了一下。
吓得宝燕马上缩了回来,呆在席间,大口呼吸,大口换气。
幸好,只是动了一下。
不知呆坐了多久,宝燕才缓过神来,走到房中拿了床被褥,帮她盖上。又坐了会儿,再拿了床被褥,自己盖上,也趴到案上,侧着头,继续凝望,不知道她梦了什么,睡着了也在笑。
大概是梦里也惦记着郭彦启吧。毋庸置疑,他俩是登对的一双,一个文韬武略、少年有成,一个花容月貌、娇憨可人。
在船上,她就发现了,自己早晚都会和那轮弦月一样多余。
宝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所思所想如此荒唐,但她清晰知道,自己与裴絮之间,只有冰糖葫芦。
只是她想要的,可能不止一串糖葫芦。
伸手想轻抚她的唇,脑中却闪过儿时那个小小的人影,追在自己身后,然后越过自己一路向前,毫不犹豫丢下了她。悬在半空的手停了下拉,转至她的肩头,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被。
宝燕在床上翻过身。
抬头恰好又是一轮弦月。
相国寺骚动
相国寺内,香火鼎盛。
天下太平,人就会变贪心,问财问子问前程,求神求佛求长生。参拜的人多,来易货的人也多,各殿沿路都是摆卖的摊贩,卖香火的、餐食的、日用的,一应俱全。
宝燕和裴絮在西侧的琉璃塔下,同住持佛僧们一起摆放好粥食,备好蒸糕。家仆们引导着流民乞儿排队,站在板车前,一个个分发,板车前很快就竖了一条人龙。
裴絮很小就跟着娘亲到相国寺布施,以前过来都只是做做样子,来也只是为了趁墟凑热闹。反而现在娘不在了,自己才真的开始关心起接济饥民,分发粥食这事背后的意义。
“即便是富庶如汴京,也依然还有这么多衣不裹体,食不果腹的可怜人。”裴絮从蒸糕堆里,挑了件大块的,递给眼前一个瘦弱的女孩,女孩看来不过十岁,衣衫褴褛甚是凄凉。
“小姐,我们的官家这么威风,铸造九鼎,督造艮岳,实力宏厚,说不定不久以后就不会再有流民孤儿,大家都能过上温饱日子了。”
“兴百姓苦,亡百姓苦而已。”
“你不要杞人忧天啦,天下大事有官家操心,我们就老实过日子,派我们的粥,尽力所能及之事就好了~”
裴絮拿起一块蒸糕细看,发现自己从没尝过这种用黍壳磨碎蒸出来糕。掰下一角放入口中,黍壳颗粒大小不均,粗硬发涩,硬咽了几下,还是没法勉强吞入,知道吐在了地上。可是眼前饥肠辘辘的流民,却都还在争先恐后的哄抢,看自己一身绫罗,平日里锦衣华食,一时间不明白自己是行善,还是伪善,脑中思绪万千。
孩童们聚了过来,两人便从糖果匣里,拿了些散糖,分给庙中小孩。忽然听见马蹄声踏来,有人领着几队官兵直入相国寺内,惹得寺内的民众四处乱窜,场面混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