赢三日一吵五日一闹的,昭阳殿上下无人不知。[2]
“明知她那样争强好胜的性子,却不肯多让让,总惹得两边不痛快。”泥金靴跨入朱红门槛,宇文序径直往内殿而去,藏青衣袍暗织麒麟纹,时隐时现。
渔歌一愣,忙不迭追上。
宇文序又道:“倘若心疼钱,往后每月给你多添一份禄银,自宣室殿账上出去,也不算亏待。多了倒不必退,少了补个条子,寻彭正兴支取。”
“陛下冤枉,”渔歌脑子素来灵光,两段话合着一琢磨,便知宇文序想岔了,今日岂是她惹南婉青不快,“午后请了乐局演皮影戏,未开棋局,奴婢纵有放手一搏的心,没了天时地利,如何冒犯娘娘?”
说话间已过二门,堂前花繁叶茂,一点明灯,沉璧莳弄一盆结了半大籽的石榴,眼见天子驾临,遥遥一福身。
宇文序停下脚步:“谁招了她?”
“新来的两个小宫女,郁姑姑差她们做染指甲的凤仙花汁。原本是个轻快活儿,娘娘染了指甲一高兴,赏得也多,谁想这样一个好差事硬生生能办砸了。”渔歌叹一口气,“那两只糊涂虫,各以为是对方添的明矾,也不互通消息,就把绞碎的花瓣汁子呈上来。”
“娘娘兴冲冲包了指甲听戏,本想看完戏,拆了线,指甲也染好了。可没了明矾的花汁如何固得了色,热水一泡便掉了。”
渔歌比出三根手指:“两三个时辰,略洗一洗就掉了,可不得生好大的气。”
那两个小丫头当即罚去掖庭,乐局宫人未得赏赐不说,还陪着跪了半盏茶的时辰,真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。
寝殿紧闭,宇文序理清前因后果:“而后闷在寝殿半日不出来,晚膳也不用……”
确是南婉青的脾气。
渔歌低声道:“说不准又砸了几个瓶子,陛下猜猜是单数还是双——”
话音未落,沉璧踩来一脚。
渔歌险些咬上舌头,未免御前失仪,愣是半点声响不敢露。
“陛下万安。”沉璧行礼,正欲说几样缓解的法子,却见宇文序一摆手,便是不必多言的意思。
琼扉紫檀木,男子五指修长,轻轻一推,门轴前不久才滴了油,顺滑无声。
织金帐,鸳鸯炉,榻下一张茜色四合如意绒毯,纹路清晰,未见裂瓷碎玉。榻上一人侧卧,被翻红浪,前前后后不知打了几个滚。
宇文序心下不住好笑。
“还没到歇息的时候,成日躺着,仔细躺出病来。”宇文序摸起南婉青一只手打量,玉指纤纤,指尖隐有浅淡颜色,似红若黄,看不真切。
南婉青一把抽出,枕在身下,余怒未消。
“睡过去了。”鼻子里哼出的嘤嘤嗡嗡。
宇文序忍笑问道:“那是谁在说话?”
“梦话。”
“当真是睡熟了,”宇文序了然似的点点头,惋惜道,“可惜才得一个上好的蔻丹法子,没处使了。”
“什么法子?”南婉青腾地坐起身来。
方才于床榻一阵乱滚,发髻松散,青丝柔顺如水,滑落蜜蜡珠花。
宇文序却反问:“你的花钿盒子放在何处?”
“蔻丹是蔻丹,与花钿有何干系?”
“且取来,我自有相通的办法。”
南婉青将信将疑,赤足抱来十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盒子,岫玉、螺钿、掐丝珐琅,不一而足,皆是巴掌大小。[3]
宇文序又道:“再寻一支极细的笔,与呵胶一并拿来。”
乒乒乓乓放下花钿盒子,南婉青拍了怕衣袖,神色不豫:“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?”
《鲁提辖拳打镇关西》一节,鲁达为了刁难郑屠,点名要十斤精肉、十斤肥肉与十斤寸金软骨,都细细切做臊子。郑屠忙活一个多时辰,总不合意,陪笑问了:“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?”鲁达跳起来回一句“洒家特地要消遣你”,大打出手。